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44章

關燈
聽到賈赦生硬地轉移著話題, 賈母心裏有些不屑,只是有賈政一房人在,她也不好不給賈赦留些臉面, 想了想道:“今年不過是咱們自己一家子一起守個歲,吃什麽也不過是個心意。先讓你媳婦準備著吧, 到時我再與她參詳。”

賈赦只當是賈母已經成功地被他轉移了註意力, 心下有些得意,也就自己屈尊降貴地向邢夫人點了兩樣菜,又讓賈政也一起點。賈政本來就覺得自己與邢夫人坐在一起不大自在,怎麽還肯點東點西, 只說自己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, 只讓大太太看著準備就是了。

有了賈政的樣子在,賈珠就算是想點個菜,也不好開口了。賈母看了又覺得他可憐,嗔著賈政道:“不過是孝期清苦, 這才帶著孩子們一起張羅個事兒做,偏你就來掃興。”非得讓賈政點上兩樣。

若是原來,賈政少不得對著賈母念上一頓守孝唯謹之類的話, 可是現在不是有張、譚兩位天天嘮叨他嗎?他也知道自己把話說出來,並不能討喜,還得讓老太太生氣, 這可不是一個孝順兒子該做的, 只好自己點了兩樣出來。

他點了, 賈珠的小臉也就不跟著板著了, 與賈璉、元春兩個商量來商量去,好不容易才在蟬衣素菜卷與腐皮卷素菜之間定下了前者,又定下了蒜香什錦菜。邢夫人邊聽邊笑:“還是老太太的主意好,看這幾個孩子,平日裏也不是愛吃的,現在自己點了出來,怕是到時還能多吃幾口。”

賈母心下想著一會敲打賈赦之事,面上就有些懨懨的。大家只道她年老力衰,支撐不住,紛紛起來向她道安告退。“赦兒留一下,你們都回去歇著吧。璉兒回去再寫五張大字再睡,珠兒就別看書了,早點歇著。”賈母還是開口把賈赦留下,又囑咐了兩個孫子。

賈璉對自己與賈珠的區別對待,現在已經成了習慣。按老太太說的,那就是他雖然行二,可是也是大房的長子,日後這個家都是他的責任,所以他要用功。而珠大哥哥的身子一向不如他壯實,還是養好了才能在將來與他相互扶持。就是賈珠,也沒有覺得賈母是不重視他才不讓他看書,因為他按著祖母安排的作息行事之後,自己都覺得身子輕快了不少。再說賈璉的那筆字還真是不能看,可不是得多練習一下。現在祖母不過是想讓璉兒追上他的進度,他還有什麽好不平的?

最有意見的應該是賈政,不過他發現老太太現在對他可不如原來那麽包容,有時候不管是不是在兒子面前,就把他給呵斥上一頓。因此就是心裏再有意見,也不敢當著賈母的面說出來,只想著等一會兒自己悄悄地囑咐賈珠不可懈怠。只是看了看賈珠身邊跟著的那個嬤嬤,卻是老太太親自給賈珠選的,若是他私下說了賈珠,第二天自己也別想得了老太太的好臉。

唉,教養兒子怎麽就這麽難呢。賈政心裏只能嘆息。

賈母此時的心境與賈政差不多。人家賈政好歹兒子還小,還有的是時間,可是她面前的便宜兒子已經胡子拉碴,他的兒子都快相看人家了。

“你可知道我留你,是為了什麽?”人都走了,賈母也就不再給賈赦留什麽臉面了。

賈赦有多長時間沒讓賈母這樣對待過了,心下還有些不適應,加了小心問道:“母親可是要與我商量敬大哥哥來信的事兒?”

賈母只管沈著臉看他,把個賈赦看得心裏越發地毛了起來,笑也笑不出了,想低頭避開賈母的視線,又怕人家以為他是心虛,只好硬挺著與賈母對視。可是心虛就是心虛,那眼神就有些飄浮,不敢與賈母接實了。

賈母眼裏就慢慢地蘊出了淚意:“我本來看著你現在行事有了章法,以為自己下半生有靠了。可是老大,你看看你辦的是什麽事?!”

賈赦一下子給跪了,他也沒覺得自己辦了什麽錯事,有心想用原來的性子與老太太頂上一頂,可是不知道怎麽地,就是不願意再從老太太眼裏看到對自己的失望。這些天老太太天天捧著他、擡著他,讓他自信空前,覺得自己是一定會讓老太太過上好日子的,比父親在時還好的日子!可是現在怎麽老太太又說對他失望了呢?可是你老人家到底失望的是什麽,說出來,我改還不成嗎?

賈母也沒讓賈赦等太長時間,心理戰這個東西,火侯還是很關鍵的:時間短了,心理強大一點的根本不受影響,時間長了又容易讓人逆反。好在賈赦性子是混的,可也是慫的,這不剛多長時間,就已經跪了。

身子都跪下的人,精神上還能站得直?可別說什麽受胯下之辱忍一時之氣,這兩個詞賈赦能不能知道怎麽寫都不一定呢。

“你可知道咱們家現在是什麽時候?”賈母慢慢地問道。

賈赦覺得老太太是不是氣得糊塗了,脫口答道:“咱們不是正在守孝嗎?”

賈母就一拍桌子:“你還知道咱們是在守孝!你可還記得你是你父親的長子,是這賈家的一家之主?”

賈赦只剩下求饒的份了,他也挺喜歡當家作主的感覺呀:“不知道兒子做錯了什麽,讓母親生氣,還求母親教導。”

好吧,現在總算是有比原著裏進步的地方,能知道問問自己究竟錯在什麽地方了。賈母也就緩和了一下自己的面色,可是也沒讓賈赦起來——剛給兩天好臉,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是吧,跪著醒醒神吧。

“你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?剛才你與黃菊幹什麽來著,自己不知道?”賈母恨鐵不成鋼地問道。

這個說出來更讓賈赦心虛好吧?他就有些期艾地說不出話來了,想他早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就開了葷,從那以後還沒素過這麽長時間。現在又是在家裏,不過是看那丫頭頭臉還幹凈,就多看了幾眼。誰知那丫頭也是知趣的,竟敢用小眼神勾搭自己,一來二去的可不就是看住了。

見賈赦不說話,賈母的氣也就重新大了起來:“你也知道咱們現在是在守孝,要是你傳出去個居喪不謹,可讓別人怎麽看你,讓只給你降了一等爵位的聖人怎麽想?再說那丫頭還是我身邊的,一個奸淫母婢的名聲,你可背得起?可讓璉兒日後怎麽做人?”指望賈赦有點困難了,賈母更不會讓他有機會成為賈璉的拖累。

被賈母這樣一點醒,賈赦還真回過神來,自己這個爵位只降了一等,別人不知道可是他自己明白,全是仗著他聽了老太太的話,用八十萬兩的銀子換回來的。可是這樣的情分,在當今那裏又能維持幾天呢?說不定現在人家當今就後悔了,想著怎麽把那爵位給降下去呢。若是自己此時名聲有礙的話,可不就是給了當今借口?

冷汗都下來了有沒有?賈赦向上一個勁的磕頭:“多謝母親提醒兒子,要不兒子幾乎釀成大錯了。”

看他已經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,賈母也就讓他起來坐回去:“起來吧。”不過那話怎麽聽怎麽疲憊,讓賈赦心裏的內疚更深了一層。

“請母親放心,兒子日後一定會註意,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。”內疚之下,賈赦自己先向賈母保證。

賈母也順著他的話道:“你知道錯是好的,可是你有沒有想過,原來你也不是沒有到我這裏來過,那黃菊怎麽都沒正眼看過你?現在怎麽就能當著我的面,就敢與你眉來眼去的?”

若是沒有人提起,賈赦還真沒註意到這個問題,現在賈母一提,他就想起了那日與賈政一起遣散他那些清客時的情景,心下不由得暗恨黃菊一個小小的丫頭,也和那些清客們一樣,眼裏只盯著最有利用價值的。虧得他大老爺剛才還自己得意,別看自己兒子都快娶親了,可是還能讓小丫頭神魂顛倒呢。

賈母是不知道賈赦原來的想法,要不能直接呸他一臉,怎麽這賈家的男人,自我感覺都這麽良好呢,還真當自己是那銀子,人見人愛了不成?不過就算是不知道賈赦當時的想法,也不耽誤賈母把他已經膨脹的自我戳回原形:“做人丫頭的,想著望高富貴本來沒有什麽,可是不應該在主子裏還大小眼。她們不過是奴才,只有主子挑揀她們的,哪兒有她們挑揀主子的?”

這話賈赦愛聽,他對那黃菊現在已經沒有一絲綺念,只想著怎麽樣把這丫頭給打發出去。又聽賈母道:“不光是家裏的丫頭,就是你在外行走,也得多長幾分心思。咱們家又是還欠銀,又是改規制的,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忌恨,那些人還不得想著法兒的敗壞你們兄弟的名聲?”

賈赦覺得這一點很有可能,於是對賈母保證道:“日後兒子除了去查一下莊子、祭田與鋪子,一定都好生在家裏,不出去走動。”這樣那些人的手段就使不出來了吧?

可是賈母心下想的可不是這麽一點:“就算是你只出去查一下鋪子,可是路上就不能碰上個賣身葬父的,再或者是被流氓調戲的,又或者是全家無依想著投靠咱們府上的?你又是個心軟有,見人掉上兩滴眼淚就人家說什麽信什麽了,可如何是好?”

見賈赦在那裏想主意,又問:“還有家裏的丫頭們,若是讓人收買了,非得每天在你面前做張做智的,勾引了你,你又如何?”

這下賈赦是一點也回答不上來了,只好眼巴巴地看著賈母:“母親還是告訴兒子怎麽辦吧,兒子都聽母親的就是。”

不早說,肯聽話就一切好商量了:“家裏服侍的丫頭們太多了。這人多就容易嘴雜,事少又有時間和精力生出別的心思。我想著,咱們還是得把丫頭們理上一理,尤其是你與政兒還有璉兒和珠兒身邊,能不用丫頭就不用丫頭了。”看這些有上進心的丫頭,近不了男主子們的身,還怎麽上進。

賈赦還是有一點抵觸的,他從小到大,也是讓丫頭婆子們圍著長起來的,自然不願意那些粗手笨腳的小廝們服侍。可是誰讓他剛有了把柄落在了賈母的手裏,還是事關他前途與當家作主的大把柄,老太太沒有用這個威脅他交出家主之權,已經是給他留了體面了。

賈赦不是不知道原來的老太太是怎麽打算的,所以他更珍惜現在老太太處處給他留臉的日子,也就沒有別的反駁的話,不過還是道:“我們身邊的人清一下也就算了,母親這裏還是留著吧。”

賈母搖了搖頭,她不得不想起原著裏鴛鴦一個小小的丫頭,在主子跟前就能得座不說,還直接瞧不起賈赦這個做老爺的。是,原著裏看來,鴛鴦是不慕富貴有反抗精神,可是現在賈母不是在看原著,而是活生生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,就不能允許這樣無視尊卑的存在。

賈赦見賈母搖頭,還想再勸,賈母已經把自己的理由告訴了他:“咱們家原來有些風氣並不好。說什麽長輩屋子裏的貓狗都是尊貴的,不能輕動。也不過是因為原來開國的時候,一些老人都是與老國公一起上過戰場的,才格外尊榮些。可是幾代過去了,那些隨著老國公上戰場的人也都雕零了。現在在長輩身邊服侍的,不過就是有些年資罷了,還不都是奴才?”是奴才,就得守著本份。

對這樣的話,其實賈赦也是愛聽的,要不是老太太有了這樣的想法,他也不能順順利利地收拾了賴嬤嬤一家,還能抄出那麽多的錢財來。於是也就聽了老太太的主意,在年前又是一通收拾下人。

看著各房裏丫頭沒頭蒼蠅一樣四處找人說項,賈母一點也不往心裏去:主意是她出的,她還能再把自己出的主意否了不成?在她老人家看來,原著裏賈璉所以那麽好色,讓上一世的王熙鳳只能和離出府,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一宗,丫頭們心大勾引主子也是一宗。

上一世王熙鳳不過是孫媳婦,不能改了榮國府的行事,現在她可是老太太,還不能改?從根子上就不讓賈璉有接觸那些人的機會,看他還能紮不緊自己的褲帶。

平了平氣,賈母重新提筆給賈敏寫信,不願意為了幾個丫頭壞了自己的心情。這些日子以來,她與賈敏的書信往來十分頻繁,就是為了讓賈敏能有個地方倒倒自己的苦悶,省得多思傷身。

效果也還不錯,看賈敏信中提到她時不時地與林太太一起吃完飯散個步,而林如海每日也與賈璉兩個送他的那個武師一起練練筋骨,一家子的身子都好了不少,賈母心下也算開懷。

據賈敏說,林如海對賈敬能替他與自己家裏的故舊保持聯系,不但不反感還挺感激,賈母也覺得是個好事。這樣一來林如海與賈敬可就算是一體的了,等過了年,賈敬的孝也算是守完了,重新回了官場也能有一二的助力。

而賈赦兄弟兩個,將來也可以借著這股力量,更加順利地站在朝堂之上,怎麽也不會如原著裏一樣,一個繼續死宅還名聲盡毀,另一個一個五品官一做就是二十年。

元春進來的時候,就見到自己的祖母又在寫信。她有些羨慕自己祖母與姑母的感情,就算是姑母已經嫁人幾年,可是祖母與姑母還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,相互之間的關心體貼,讓她這個母親只能困於佛堂的小姑娘十分眼熱。

“祖母是在給姑母寫信嗎?”元春笑著問道。

賈母見她進來,也沒放下筆,只是擡頭說道:“正是呢。也不過是幾個字就寫完了,你先自己吃點心。”

元春就不再多話,靜靜地在那裏喝茶。現在賈母房裏的丫頭少了有一半,比她自己屋裏的人也不多什麽了。這還是老太太覺得,女孩子要富養,才在全府的主子都裁撤丫頭的情況下,給她留下了四個大丫頭,六個二等丫頭。

可是她的屋子裏,就沒有老太太屋裏這樣條理分明。看來自己還是要多向老太太學學才行。

賈母一時寫完了信,對著元春道:“今日下課得早,嬤嬤教的都學會了?”

元春就笑道:“嬤嬤說我覺得已經有了些樣子,不過是在日常的時候多註意些。再說現在也已經快過年了,也讓我松散兩天。”

賈母也覺得近一段時間以來,元春的進步還是看得到的,不光不再時不時地想給邢夫人出點小難題,也沒有再為王夫人旁敲側擊地求情。就算是姚嬤嬤對她的標準嚴格、要求諸多,也沒聽到這孩子叫一聲苦。就道:“這些日子是有些拘著你了,也該歇歇。”

元春就開始和賈母說些閑話,還把自己屋子裏丫頭不大聽使喚的事兒說出來,向賈母討教。賈母因沒想著元春進宮,只想著給她找戶門當戶對的人家,讓她做人的正房太太,對於如何管理下人,也就願意提點一下她:“對奴才下人,也不能一味的寬仁了。”

見元春不解,教她道:“雖然寬仁是好事,可是也要看對象才行。若說是要對奴才寬仁,那咱們何必再用奴才,只管讓她們與你一樣,事事有人服侍不更好?可是別的服侍的人又怎麽服氣呢?”

元春就思索起來,賈母繼續道:“還有人心不足這一說。你一次兩次寬了還好,可是下次不能再寬仁的時候,那奴才心裏會不會含了怨?千次的好總有一次的不好,可是那些人往往不記得你的好,只記得你那一次的不好。到時侯求好不成,還得落個苛待的名聲。所以不如一切都按著規矩來,合規矩的是他們的本份,不合規矩的,直接開發了。”這榮國府的奴才,有幾個是記恩的?恨不得一個個把主子都放在嘴裏嚼說呢。

元春早就站了起來,聽到賈母說完,才小心地問道:“那老太太是不是覺得,太太?”原來是不是寬仁太過,才讓奴才給蒙蔽了。

不想元春又提起王夫人,賈母只好道:“你們太太何嘗是寬仁?”心下冷哼,嘴角也帶了一絲不屑:“她是因為自己的一些行跡落在了那些人眼裏,怕人家說出她的陰私來,才不得不做出寬仁的樣子。你可知道,她的那些陪房,各各從府裏掏摸了多少東西?”

那些東西並沒有進府,元春自是不知道的,賈母就告訴她:“光是那個周瑞家的一家,就有五六萬的私產。你想想,你母親自己都要放印子錢,若是真是她賞的,可能賞一個奴才那樣大的身家?”

當然不能,當日從王夫人那裏搜出來的也不過是十二萬兩銀子。元春聽到周瑞家的身家,也是吸了一口冷氣:看來太太原來只說對下人要憐老惜貧,要寬厚待人,也是為了維持她自己在下人眼裏的形象、不至於反咬她自己一口吧。

見元春聽進去了,賈母又道:“所以做人家主母的,最是不能有私心,只想著怎樣往自己的私房裏劃拉公中的東西。需知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,你從公中拿東西,總不能自己一個做主母的親自動手吧?那就得有奴才替你動手,可不就落了把柄在奴才手裏?一個做主子的讓奴才拿捏了,日後管家又如何說得響?”

聽著老太太數落著自己母親的不是,元春是一句話也回不得:她也知道自己母親做得不對,可是現在讓老太太這樣一說,可不是成了亂家的根源了——主子震懾不住奴才,讓奴才一個個地做大,就是顛倒了根本。

此時邢夫人正要進來向賈母回事,就聽到賈母在那裏教孫女。她本是個愛財的,現在掌了管家之權,不是沒有動過小心思。不過是本來在府裏就沒有什麽根基,少了心腹幫手。又有王夫人的前車之鑒,才沒有施為。現在聽老太太一說,也是一身的冷汗:她與王夫人不同,王夫人從公中劃拉東西,還能說是將來會分出府,為了孩子打算。可是她自己並沒有一男半女,將來可是連一個說詞都沒有的。

如果她真象王夫人那樣做了,人家王夫人還有孩子要顧忌,只是進佛堂祈福,她又有什麽能讓人顧忌的呢?!自此邢夫人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收了起來,倒是意外的收獲。此是後話,不提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